1895年8月,陈宝箴被任命为湖南巡抚。他认为新政是富国强兵的有效措施,于是在湖南奋力推行,振兴实业,开辟航运,引进机器制造,另设时务学堂、算学堂、湘报馆、南学会等,开展教育文化事业。他的儿子陈三立(散原)也以变法为己任,湖南风气一时为之大变。戊戌变法失败后,宝箴受到严惩,革职永不叙用。在这里,他的爱国主义是广义的。
陈三立继承了父亲的热爱祖国的精神。戊戌政变以后,他也受到革职处分。此后终其一生,没有再从政,但他一刻也没有忘怀中国人民的疾苦。卢沟桥事变爆发,他正在北京,忧愤成疾。8月8日,日寇入城,老人已届耄耋之年,拒不进食,拒不服药,终于以身殉国。散原老人也可以说是集狭义爱国主义与广义爱国主义于一身的。
寅恪先生曾历游各国,较之前辈,其眼光因而更为远大,胸襟更为广阔,在他身上体现出来的爱国主义,涵义也就更为深刻。
寅恪先生一生专心治学,从未参预政治;但他决非脱离现实的象牙塔中的学者。他毕生关心国家民族的兴亡,关心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展。
日军攻占香港时,寅恪先生正在香港大学任教,处境十分危险。他是国际上著名学者,日寇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。日军曾送麦粉给陈家,这正是濒于断炊的陈家所需要的。然而寅恪先生全家宁愿饿死,也决不受此不义的馈赠。又据传说,日军馈米二袋,拒不受,并写诗给弟弟隆恪,其中有“正气狂吞贼”之句。
寅恪先生在北京解放前夕,为什么又飞离呢?我认为,我们不应该苛求于人。我的上一辈和同辈的老知识分子,正义感是有的,分辨是非的能力也不缺少。国民党所作所为,他们亲眼目睹。可是共产党怎样呢?除了极少数的先知先觉者以外,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,这还是个谜,我们要等一等,看一看。有的人留在北京看,有的人离开北京看。寅恪先生飞到了广州,等到解放军开进广州的时候,他的退路还有很多条。到台湾去是一条,傅斯年曾再三电催。到国外去,又是一条。到香港去,也是一条。这几条路,他走起来,都易如反掌。特别是香港,近在咫尺,他到了那里,不愁不受到热烈的欢迎。但是,他却哪里也没有去。我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:他热爱祖国,而这个祖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。(《朗润琐言》季羡林著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)